把文艺呆与科技宅结合在一起,拥抱文科教育的真正价值
文艺呆与科技宅之间的鸿沟
“文艺呆”和“科技宅”,最初是分别用来描述斯坦福大学人文科学与社会科学学生(即“文艺呆”)和工程学或自然科学学生(即“科技宅”)的。这些轻松愉快的称呼背后,实则隐藏着诸多源于人们对各种学科相对价值的比较、学位对于未来工作的重要性以及教育应当扮演什么样的角色等问题引发的各种争论以及与之相伴的情感。因此如果你看到在斯坦福大学棕榈树环绕的四方土地之外、金色山坡的另一边,当今世界的经济引擎之一——硅谷里就这些问题讨论得热火朝天,一点也不必感到奇怪。
物理学家和小说家查尔斯·珀西·斯诺(CharlesPercySnow),曾在他著名的散文《两种文化》中,哀叹人文科学与自然科学之间的鸿沟。而文艺呆与科技宅之间的鸿沟,正是上述鸿沟的现代化身。正如斯诺所强调的那样,受过文科教育的人和受过技术与自然科学教育的人之间,可以共享许多有价值的东西。他主张在二者间架起桥梁。
如今,人们普遍认为,那些精通传统文科教育的人,对在未来科技主导型的经济社会中取得成功并未做好充分准备,因为他们未能掌握科学、技术、工程和数学(简称STEM,“思特盟”)这些必要的职业技能。相反,我却认为他们掌握的文科知识和技能,对在快速发展的经济中取得成功至关重要。
本书试图重新架构关于文科教育与“思特盟”教育价值的争论。在考虑到更多所谓的“思特盟”专业真正需求的同时,本书也强调,上述争论已经引发了“思特盟”教育和文科教育之间的人为对立。的确,随着科技的不断发展,科技变得更加普及与亲民。并且随着科技变得无处不在,文科教育研究的经典问题及其对人类需求和愿望的洞察,已经成为我们技术工具发展的基本要求。
作为一个文科生,我在科技世界长大。无论是我儿时在帕洛阿尔托,还是在斯坦福上大学的时候,不管是在谷歌或脸书工作的时候,还是之后在沙丘路旁的风投机构里做风险投资家的时候,我都亲眼见证了文艺呆与科技宅结合的必要性。
如果掀开最伟大技术的面纱,我们会看到它人文化的一面。我见过数千家公司的创始人。事实上,不管你学过什么,也无论你背景如何,在未来高科技经济中,你都将扮演着非常实际且与之密切相关的角色。正如“软件吞噬世界”一样,技术需要来自社会各个角落的专业知识的投入。我们传统的文艺呆组织,例如政府机关,需要更多科技宅的加入;同样,我们也需要更多“文艺呆”来建设技术人员的公司。科技应该使我们变得更强大而不是取代我们。科技给我们带来的应该是巨大的希望,而不是巨大的恐惧。
我们遇到的一系列重大问题,要想找到解决方法必须对人类文化和程序代码都有所了解。解决问题既需要伦理,也需要数据;既需要有深度思考的人,也需要会深入学习的人工智能;既需要人类,也需要机器。它需要我们质疑算法中隐含的偏见,不但要深入探究我们构建的方法,还要探究我们构建的原因以及我们想改进的具体内容。在我们继续开拓新技术工具的过程中,必须把文艺呆与科技宅结合在一起,拥抱文科教育的真正价值。
《文艺呆与科技宅:文科教育统治数字世界》,斯科特·哈特里 著,武建勋 译,中信出版集团2020年版。
合作是双赢
本书重点关注文科学生在将新兴技术应用于突破性创新领域时扮演的角色。技术人员是文科生平等且重要的合作伙伴,反过来他们也可以,而且必须推动人文和技术领域之间的沟通。技术人员在这一过程中至关重要,他们继续推动尚未完善的突破性创新,继续带头开发许多最令人振奋的新产品和新服务。埃隆·马斯克推动了电动汽车的使用和太空旅行的普及;拉里·佩奇和谢尔盖·布林则让全球信息都能被检索到,并且接受了新的挑战,致力于实现互联网的全面覆盖;再思机器人制造公司的创始人罗德尼·布鲁克斯(RodneyBrooks)拓展了机器人可以帮助我们生产的新领域。
其他技术人员有的开创了自然语言处理的先河,改善了我们用自己的声音控制技术的方式,使我们所说的比看到的更重要。
例如,亚马逊面向所有亚历克萨(Alexa)技术开发人员开放了语音命令技术,免费推出一款名为“亚历克萨技能包”的音频工具包,其中包含一个免费的音频剪辑存储库。开发者可以利用“亚历克萨技能包”给亚马逊智能音箱添加各种音效。为了进一步鼓励开发者对这款软件工具包的采用,亚马逊还创立了1亿美元的投资基金,用以支持企业家开发其创意。
再比如皮克斯(Pixar)技术人员创立的拉绳玩具。这个名字取自《玩具总动员》里伍迪(Woody)的公司正在打包的一个功能包。这个软件包能轻松创建一种聊天机器人,可以响应斯莱克聊天组和脸书网信使中的查询任务,并执行基本对话。即使谷歌的深度学习,就像阿尔法狗围棋机器人那种,也可以通过其张量流(TensorFlow)机器学习库获得,并且可以应用于各种匪夷所思的方面。
再比如,日本自动化设计师小池诚(MakotoKoike)使用了张量流机器学习技术让父母的生活更轻松。他的父亲在日本是一位种黄瓜的农民。小池诚把价格约为35美元的谷歌树莓派(RaspberryPi)硬件阿尔杜伊诺和现成的相机组装起来,造了一台机器,帮助他的父亲按品质对黄瓜进行分类和分级,准确率达到70%。小池诚先是手动拍摄并分类了数千个黄瓜,然后使用这些图像作为训练数据来教“张量流”了解黄瓜各个特定特征所代表的品质,并且在未来尝试识别照片里的黄瓜。
技术人员可能经常被刻板地描述为在人文学科领域几乎没有兴趣或能力的“极客”。但这一种看法是不正确的,就像在技术世界中诋毁人文学科的价值一样。事实上,技术人员已经打破了文科与技术的鸿沟,推动了许多文科与技术合作伙伴关系,是可以成为两个领域之间的高效沟通者的。
以支付乐(PayJoy)的联合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道格·里基特(DougRicket)为例。这位前谷歌软件工程师,与毕业于阿默斯特学院历史和移民研究专业的马克·海嫩(MarkHeynen)合作创办了这家公司。他们在谷歌地图团队工作时的内容是绘制非洲地图。离开谷歌之后,里基特的技术能力又有所提高。他从电脑屏幕后面走了出来,前往西非的冈比亚村庄,为一家名为D光的社会企业工作,试图将太阳能设备引入赤贫社区。
虽然里基特仍然在香港做工程总监,但实际上他已经成为一名人类学研究员。在非洲的村子里与潜在客户共度数月之后,里基特意识到这些农民根本无法获得信贷。没有银行授信,太阳能电池板高昂的前期成本实在令人望而却步。他进一步又观察到,许多人从当地的售货亭购买了预付手机套餐。他想,那为什么他们不能以同样的方式购买太阳能电池板呢?里基特为D光设计了一个软件解决方案,使客户能够以后再买新的太阳能电池板,这样一次只需花几美元。
回到美国后,里基特决定采用大致相同的模式来帮助大约4500万没有银行授信的美国人获得当今最好的工具:智能手机。在首席商务官海嫩的协作下,里基特于2015年推出了“支付乐”项目,使消费者能够以极低的利息购买手机。经过一年的运营之后,“支付乐”获得超过1800万美元的风险投资。该公司的最终目标是走出美国,让全球任何人都能买到智能手机或新设备。
强调人文学科的作用并不是说只有文科生才有开放的思想,而是说人文学科与技术的结合是最具变革性、最成功的创新公式——能最有效地解决许多棘手的问题,同时最大限度加强我们生活人文性的一面。
就像道格·里基特这样的技术人员通过学习人文的观点和探究方法,会在推动创新的努力中获益良多一样,如果文科生能培养自己的技术素养,那么他们与技术人员合作的能力也将大大提高。随着我们进入一个越来越科技化的未来,必须要弥合教育体制中人文和技术之间的鸿沟,从儿童最早的学习经历到大学和研究生阶段的学习,并使之反映出必要的社会二元性。
两种文化相互结合
查尔斯·珀西·斯诺1959年在剑桥大学做了一次著名的讲座,题为《两种文化》。查尔斯既是训练有素的物理学家,又是一位小说家。他对科学与人文科学之间日益扩大的分歧表示哀叹。两者之间“相互不理解……充满敌意,并且不喜欢”已经占据上风。随着20世纪科技的发展和计算机革命的兴起,信息技术加入了鸿沟一边硬科学的阵营。而现在是时候跨越鸿沟建立更多桥梁了。查尔斯在他的演讲中也说过,“两个学科、两个领域以及两种文化,甚至两个世界的碰撞应该会产生很多创造的机会”。
这正是人文和技术的融合。通过促进人文和技术领域的相互欣赏,促进沟通来实现创造性的突破,这要求我们在创新教育方面始终保持一种活力,正如企业家为产品和服务创新时一样。这不仅是确保实现新技术潜力的最佳方式,而且同样重要的是,人们可以做好准备迎接未来的工作。
正如自动驾驶汽车安全措施的研发过程中创造的新工作,以及造型师公司创造的2500个新时尚造型师工作一样,未来很可能会出现许多新类型的工作和特定岗位。正如经济学家约翰·梅纳德·凯恩斯无法预测大萧条后会出现哪些新工作一样,我们也无法准确预测未来会有哪些新工作岗位。一些分析师推测未来新型工作岗位的数量会非常多。事实上,美国劳工部曾在一份报告中预测,今天多达65%的在校学生将在未来从事尚未出现的工作类型。考虑到现在出生的人大概可以一直工作到21世纪80年代,现在我们对届时工作能力要求做出的任何猜测都显得自大且无稽。当然,始终都需要自力更生和有创造力这点除外。
虽然我们无法知道未来的新工作是什么,但我们可以肯定地说,绝大多数工作都对从业者的技术素养没有要求。有动力的学习者可以利用现有的丰富资源很好地掌控技术,正如凯特琳·格里森在推出创新医疗保健技术业务之前所做的那样。卡特里娜·莱克与数据科学家埃里克·科尔森合作建立的造型师也是这样。但是,如果了解技术工具的本质及其操作的基本原则是文科教育的标准内容之一,将其纳入我们答疑解惑的教学大纲中,或许未来就会有更多文科生与技术人员合作。
旨在弥合人文科学和科技之间鸿沟的教育计划,比学校符号制度下的专业划分更有益处,这点在斯坦福大学很容易看到。斯坦福大学弥合鸿沟的教育计划由一系列教授发起的,其中就有1987年至1991年期间担任斯坦福大学本科学生院长的汤姆·翁索夫(TomWasow)。“我花了很多时间思考本科教育应该是什么。”他回忆道。翁索夫将自己的技术和人文专业知识结合起来,获得了里德学院的数学本科学位,然后又取得麻省理工学院的语言学博士学位。
翁索夫研究的是语言和计算机的交互领域,他也是提供自然语言处理方面见解的先驱之一。他很早就看到了技术和人文科学相结合的美好前景,以及把符合制度下的各种课程,如哲学、逻辑学、语言学、心理学课程都纳入计算机课程当中的好处。
这是一个不想玩“思特盟”与文科对立这种旧习俗的专业,结果培养出了众多成功的企业家毕业生,其中包括领英的创始人雷德·霍夫曼,照片墙的联合创始人麦克·克里格(MikeKrieger),苹果手机和平板电脑的软件创造者斯科特·福雷斯塔尔(ScottForestall),前谷歌高管和雅虎首席执行官马里萨·迈耶(MarissaMayer)等。帮助推出了谷歌网络浏览器赫罗梅(Chrome)的谷歌安卓产品管理副总裁也有符号系统学位以及心理学硕士学位,而脸书的首席产品官克里斯·考克斯(ChrisCox)也毕业于该计划。即使是扎克伯格也承认,该计划培养了一大批“世界上最有才华的人”。翁索夫不爱说话,富有洞察力,是技术世界中心的人文—技术形象之一。
当然,现在其他领域已经有了这种跨界合作。心理学、语言学和神经科学共同打造了认知科学,社会学和土木工程已经纳入了城市政策专业,计算和设计已经结合在数据可视化之中,而心理学和计算也已经结合在可用性研究中。未来还应该开设更多人文—技术专业,如哲学和工程学合作开设“设计伦理学”,人类学和数据科学合作开设“数据素养”课程,社会学和统计学合作开设“人类分析”课程,文学和计算机科学合作开设“叙事科学”,法律和数据科学合作开设“预测性监管”课程等。这样做背后的动力正在积聚。有一个学术机构——罗得岛设计学院响应了这个号召,爱彼迎创始人在那儿上过学。埃丝特·武伊齐茨基也是该校2016届毕业生。
罗得岛设计学院倡导STEAM教育,即思特盟(STEM)与艺术和设计(A)学科的融合,并且STEAM教育已经开始流行。马萨诸塞州安多弗市的公立学校系统把STEAM教育当作首要目标。得克萨斯州的德索托西部中学开设了iSTEAM3D磁性学院。学生使用游戏《我的世界》(Minecraft)来设计城市、了解城市规划,然后使用MakerBot23D打印机打印实体建筑物和道路等来实现城市生活。学生们还会玩蛋白质解密游戏(Foldit)。游戏里玩家要寻找蛋白质折叠的新方式,并在此过程中为科学家提供新的组合,以便用来治疗潜在的疾病,而学生们也可以学习化学。2013年,当时罗得岛设计学院的校长约翰·梅达(JohnMaeda)还启动了两党国会STEAM核心小组,将其作为国家的优先事项。
我们不能再以一种非黑即白的错误二分法来讨论“思特盟”和文科教育之间的关系。收集更多数据时,我们需要充分考虑应该如何对其进行处理。制造设备时,我们必须参考其设计。构建算法时,我们必须询问它们所基于的假设,还要考虑对偏差的保护。我们正在培养越来越多的数据科学家,但我们还需要加强学生的文学素养。人文教育和技术不应被视为对立的,它们一样至关重要。新工具将会让更多的技术力量参与生活,而在机器的进步中,人类的参与必不可少。
“首先是体力劳动,然后是常规工作,最后,也许会是真正的脑力劳动。”库尔特·冯内古特(KurtVonnegut)在他1952年的著作《自动钢琴》(PlayerPiano)中这样描述机器自动化。几十年来,我们一直沉迷于技术变革,而事实上,今天这种担忧不应该一味地用乐观来粉饰。世界是动态的,我们无从推测未来会怎样。但当我们想要获得可以紧跟时代步伐的永恒技能时,可以在我们的社区内进行人文教育,而非回避它。通过文科教育,可以知道我们是谁,我们想要什么,以及为什么我们重要。通过人文技能与技术,以及技术与人文技能的合作,我们就可以从容应对瞬息万变的世界。
理想状态下,我们的教育、产品和机构应该是人文与技术的结合体。这样才能利用我们快速发展的技术来驱动无限的未来。
(作者斯科特·哈特里为硅谷投资人,文艺呆与科技宅的结合体,毕业于哥伦比亚大学和斯坦福大学,本科主修政治哲学,后来又取得工商管理硕士学位,是名副其实的“文艺呆”。毕业后在谷歌、脸书等科技公司任职,成了“科技宅”的一分子。本文摘自《文艺呆与科技宅:文科教育统治数字世界》一书,澎湃新闻获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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