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读书栏目，这本躺在我案头三个月余的新书，最近终于被打开。翻开扉页，我便一发不可收拾，第一晚就读完了三分之一本。它回答了我一直以来的一个疑问：人工智能时代，我们原有的教育观念是不是落伍了？我们该如何重新审视教育，重新认识创新？自从生成式人工智能模型ChatGPT诞生以来，我们进入人工智能爆炸的时代，也开始迷茫和惶恐。看完这本书，就像吃了一颗定心丸：人类的创新创造能力不会被AI取代。但我们也要开始改变，解开禁锢教育和创新的枷锁，重新诠释自然进化。正如作者在序言中说的：“人类才是最高级的智能主体”。

神奇的是，这本书的作者肯尼斯·斯坦利和乔尔·雷曼并不是教育领域或社会学领域的学者，他们恰恰是两位人工智能专家，都有在OpenAI工作的经验，是当今科技领域的前沿人物。这本书是他们基于人工智能领域研究的一些发现和见解。

作者在序言中说：“我们从未期望或计划写出一本影响范围超过人工智能领域的书。但是，令人惊讶的事情恰恰发生了。”作者利用人工智能算法做了一系列实验，实验结果令他们惊讶。他们意识到，从实验中得出的结论不仅是关于人工智能算法，也适用于人们的日常生活，甚至可以涵盖文化、社会、人类如何推动创新、如何规划成就。

说到这里，他们到底在人工智能算法实验中发现了什么？就是本书的名字：“为什么伟大不能被计划”。这本书颠覆了我们以往对“目标论”的认知，他们认为，“目标”禁锢了人类实现伟大创新的能力，我们因过分执着目标而错失良多。我们的世界充斥着为了获得成功而设置的各色目标和衡量标准，使我们的生活变得机械化，压抑了我们的生活热情。但，通往幸福和成功还有其他途径。

作者用许多案例验证了“伟大的创造往往来自于偶然的发现”。例如，世界上第一台计算机是用真空电子管制造的，然而真空电子管的是研究电学的工具，与计算机毫无关系。作者说，如果你的目标是制造计算机，你绝对不会想到要先发明真空电子管。类似的案例还有，微波技术并不是为微波炉专门发明的，它被用于驱动雷达的磁控管部件，直到1946年，磁控管融化了珀西·斯宾塞口袋里的一块巧克力，微波炉才被发明出来。

作者提出一连串问题：考试拿高分，真的能让你精通某门学科吗？人工智能的关键，真的与智力有关吗？找到一份高薪的工作，真的能让你接近成为百万富翁的梦想吗？事实往往是这样：癌症很可能因为非癌症研究人员的某项发明而治愈；猫王不经意间的“失心疯”演唱创造了摇滚乐。

接着，作者进一步证明，“盲目坚持目标并不会带来伟大的成就”。那些伟大的成功，并没有周密的计划，也没有既定的剧本，无心插柳的故事出乎意料的普遍。例如，村上春树认为，如果他没有经营酒吧，他永远不会成为一名作家；肯德基的创始人直到40岁开了一家加油站，顺便为客人烹鸡，成功的时刻才到来。

这个结论在作者的人工智能算法实验中被一次次验证。作者是人工智能领域的研究者，目标是找出让机器变得更聪明的方法。比如，从一些简单的线条出发演化出好看的图片，或者让平面中机器人走出迷宫、让三维空间中的机器人学会直立行走。如果，先设定AI算法的演化目标，在演化的每一步都进行筛选，接近目标就加分，否则就淘汰。实验证明，这样的做法效果并不好。

而肯尼斯和乔尔发明的算法叫“新奇性搜索”算法。这种算法会随机生成一组解决方案，通过评估新奇性并保留新奇性比较高的方案，然后继续在此基础上继续演化，往复循环，直到达到预定的迭代次数或将问题解决。这个算法在迭代过程中完全不考虑是否接近目标，哪怕是往距离目标更远的方向，方案再怪异、再不靠谱也没关系，只要新奇就保留。一次次的实验证明，这种算法找出来的方案最能解决问题。它能生成最好看的图片，最快找到迷宫的走法，能让机器人最快学会直立行走。

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你一开始就朝着一个明确的目标方向努力，目标就窄化你的搜索范围，或者说，目标具有误导性。例如，让机器人学会直立行走，如果以目标为导向，会刻意避免让机器人摔倒。事实上，恰恰是摔倒教会了机器人踢腿，而会踢腿的机器人才能学会直立行走。

如果不再坚持目标，那么我们该朝什么方向努力呢？“以终为始”、“谋定而后动”的思维模式已经刻入我们的DNA中，该如何改变呢？作者并非质疑“做事有目标”的好处，作者认为，小的、短期的可实现目标确实可以提高效率，但要实现“伟大的成就”，其最佳途径便是压根不设立目标。要实现创造性的突破，比目标更重要的是，保持对新奇的探索热情。本书的第六章标题为“寻宝者万岁”，意思就是说，我们要让自己成为一名拥有“即使没有目标，也能发现意外之喜”这种强大能力的“寻宝者”。

肯尼斯和乔尔甚至用算法演化的视角重新审视了生物进化，认为地球生物之所以如此多样，并不是因为自然选择很残酷。物种竞争并不是全方位的，有时候你开辟一个新的生态位就可以暂时避免竞争。这和中国智慧中“欲速则不达”的思想不谋而合。

合上书，我思考良久。当下的社会内卷越来越严重，不就是在唯目标论的单一维度赛道里，越来越多人加入其中么？在“唯分数论”的评价体系内，孩子们创造性思维的缺失，这就是内卷的代价。肯尼斯作为大学教授，批判了美国的科研和教育体制，认为太过强调目标和计划，正在制造平庸。如今，AI时代来了，卷分数、卷知识量，人类再也卷不过人工智能。但是，人类却有人工智能无法替代的珍贵能力，那就是创造性。

也许，保护好孩子的好奇心和探索新奇事物的热情，才是最好的教育。保持自己对生活的热爱和敢于改变的勇气，才更有可能收获生命中的“意外之喜”。

新华日报·交汇点记者 刘霞 文/图